晴天譯樂園

  從來沒人問過我，最喜歡譯過的哪一本書？因為同行只會問，你現在在譯甚麼?至於其他的朋友，連書都不愛看了，哪裡還會深入探討某一本書?問都不問。

  這次北上，和幾位老譯友小聚，說說彼此的近況。赫然發現，最不想對翻譯從一而終的我，居然一直翻譯不輟，雖然速度減慢，每年也有三到五本的產量。其他人多半已放下譯筆，過著不同的生活。

  假期中把千禧年三部曲的第三本書『直搗蜂窩的女孩』看完，沒有預期的感動。所以，觀閱書報雜誌影視等，顯然都會受到時間因素的影響。

  不少同行都談過這樣的話題，譯者在轉介原文的時候，心情真的很像演員要怎麼精確演出劇本的描述一樣。這方面大家都談得很多，我無意狗尾續貂。只是最近突然有這種感覺，所以也想談談，但出發點不是演出時的心境，而是角色的位置。

    翻譯藝術家的散文創作，總讓我感到相當挫折。不只是因為他們的文字比較跳TONE，也因為文字中含有太多的意象，即使簡單的字句，也佈滿張力，稍不注意，就變成鬆散無味的文字堆砌。因此，翻譯這類作品時，我的頭幾乎埋在字典中，再平常熟悉的單字，都要確認一下是否還有不知道的意思，要不，怎麼譯不出那個感覺呢？

 (台南孔廟前的大樹)

    最近應業主的要求，將去年翻譯的那本書目錄頁次附上譯稿的頁號，以方便查找。在核對頁數同時，我順便重看一次譯稿。

 這麼多年來，我好像只譯過三本以青少年心態寫的書，而且都集中在最近幾年。因為家中就有個不成熟的青年，因此我在翻譯時很自然地會有一種譯給兒子看的心情。那是一種迫切希望他看、也能看懂、有所感受的心情。下筆時便一再模擬青少年的心境用語，但我畢竟無法完全擺脫家長的立場，文句之間，難免透露出一點老氣，多虧了原書內容本就精彩，掩蓋了譯筆的瑕疵。但是，話說回來，原文是否真的就如實呈現青少年的風貌呢?這三本書的作者都已是歐吉桑，其中兩位年紀比我還大。 這本『少年醫學生的反擊』作者海堂尊，是最年輕的，但也年近半百了。可以想見他們在創作時，為了讓筆下年輕活潑，也和我一樣費心吧。也或許，就像人們說的，每個人的心中都有一個小孩，三不五時冒出頭來作怪一下，而他們，只是放t出自己心中的小孩盡情揮灑吧。於是，我對譯筆年輕與否這個問題，有了一個答案。只要是個稱職的翻譯，作者寫得多年輕，就能譯得多年輕。譯筆的年齡是跟著作者的筆走的。

 (台南市中山公園)

  看到讀者批評某一本翻譯書沒有翻出作者的味道時，總讓我頗費思量。究竟，作者的味道是該由原作者來鑑定？還是讀者說了算？

     也許我看的日文小說不夠多，但我總覺得在輕小說和言情小說裡，「こくり和うなずく(點頭)」這兩個詞用得很氾濫。這類小說通常只輕淺地鋪陳故事，不作深刻的心理描述與背景說明，因此大量出現讀者可以輕易在腦中顯現情境的對話。而在對話的過程中，囿於日本人的欲語還休性格和意在言外的習慣，話語精簡到不行，因此頻頻出現浮面描寫的身體語言：點頭、微笑、睜大眼睛、瞪視、皺眉、舉手等等。這裡面，點頭出現的機率很高。

    雖然只是(轉)述而不作，但白紙黑字譯出來了，難免會受到一些評論。很慶幸日文翻譯批評界不像英法文那樣殺伐氣重。我曾看過幾個法文學者光是為了普魯斯特『追憶似水年華』第一句的時態問題，在報紙副刊上你來我往。英文翻譯的批評和筆戰，更是不可勝數。相形之下，國內的日文翻譯幾乎看不到任何公開的批評，大概是不懂日文的人無從批評起，懂日文的人多半受到日本委婉含蓄文化的薰陶，不願意說難聽刺耳的話。因此，很難聽到別人對自己翻譯的看法，但不表示沒有。

    每次在書店翻閱書籍時，我總是習慣翻到版權頁，看看這本書是甚麼時候出的？印了幾版幾刷？有不少書在短短的時間內就有二、三刷，也有的出版三、五年了還是初版一刷。以前聽出版的朋友說，通常一刷印兩千本，賣了這麼久還沒賣完，是內容曲高和寡呢？還是行銷不得法？唉，書商有書賣不完的煩惱，我也有書送不完的困擾。相對於台灣兩千多萬人口，大蓋平均每一萬人之中才有一個人閱讀文學類書，其他類型的書大概可以拉高到千分之一。而我身邊，親戚朋友同學鄰居等可以拉上一點關係的人，其中愛看書的，別說一萬人了，就連距離一千人也很遙遠。即使這樣，每每在譯書之時，還是會在這些少得可憐的人數中搜尋讀者，想想這本書能給誰看？

    最近接到一個稿約，業者要翻譯的並不是文學類書籍，但是日方卻希望由長期翻譯文學類、並且譯過某兩位作家作品的譯者來擔綱。於是，佔了混跡業界夠久、翻譯作品夠多的便宜，他們找上我。我在高興終於有人認清文學不僅僅是文學、也是許多學問根底之餘，也想輕鬆地談談譯與書的機緣。

   新近譯完的一篇小品，生字超多，字典查得頻繁。有點煩，但是不難譯，因為原文條理清楚，用字精確，只要把查到的意思放進句子裡即可，因此，工作得輕鬆愉快。忍不住在想，要是所有的稿子都是這樣就好了。之所以有此肖想，乃因為即將動工的稿子，完全不是這樣。整本書沒有幾個生字，但不少句子都在考驗你的邏輯能力，冷不防再來段古文抽考。因此還沒真正動筆，壓力早已上身。

  千萬不要誤會，這本書和美食一點關係都沒有。但為甚麼要用這個義大利風味十足的食物為書名呢？

  Andante Mozzarella chees。

  最近，電子書的新聞火紅，不但媒體熱炒，連在股市也是明牌之一。以前所謂的「汗牛充棟」現象，如今濃縮在一個十吋(或更小)大小的電子閱讀器中。很多人預測，人類要改變閱讀的習慣了，紙本書將要絕跡。出版業積極進行內容數位化同時，也尋求科技界的合作，如何與消費終端銜接？勉強和出版業掛上一點關係的我，也不能不關心一下這個話題。

  我問了幾個出版界的朋友，他們說問題還很複雜，成立閱讀平台就是一大難關，版權和收費問題更麻煩。在出版界沒有獲得共識以前，這些問題還有得喬。

  那天，和朋友談到前一陣子翻譯的私人書稿，她先生是這方面的專精學者，問我拿多少稿費，我說就是一般出版社給我的最高價碼，她說太便宜了，像這種case ，一個字要兩元都不為過。我說是嗎？於是她講了一下自己的接稿情況，類似我這種case，她都開一個字2.5元(不是幾千字的短文哦。)她的理由是，業主肯私人花費翻譯這些東西，一定會收回比稿費還高的種種報酬，否則不值得這麼做。我知道她的翻譯稿費向來比我高，沒想到行情這麼好，而且書稿源源不斷，最近又有個私人業主，已經找過三個人，都不滿意，現在找到她，她評估內容後開出自認合理的價碼，絕不委屈自己。

  我很佩服她的自信與自「重」，無奈我對談稿費這事，有點棘手。初次合作的編輯問我時，我都說就一般行情吧，然後他們說個數字，通常也不會離譜，就這麼決定。最怕是那種非專業出版的對象，他們不知道一般的翻譯行情，要翻譯的東西也不是普通書籍，多半有一定的難度，談到稿費時還真尷尬。因此，除非是日子很閒時或有特殊因素時，這種稿子我都不接。

  前兩天，隨便逛逛信箱收到的書籍促銷廣告，連到相關的出版社，突然看到三本七、八年前翻譯的小書，當下的感覺是，啊，原來你們在這裡，有種失聯多時的好友突然有消息一般。那是我幫一方出版社譯的，後來一方結束營業，這三本書也不知輾轉何處，也一直沒有編輯跟我聯絡。

  通常我是不太寄掛譯過的書，但這三本小書(因為篇幅都不長，其實只算中篇小說)的作者和內容都很特殊，讓我印象特別深刻。作者是嶽本野ばら，當時是個剛出道的作家。年齡不詳(看照片像是三十多)、中性裝扮(男性的成分比較重)，自稱是少女教主，在雜誌上寫專欄教人家怎麼作一個真正的少女，而且是明治時代那種柔美清純的少女。夠獨特吧。

  作家有獨自的文字風格，那麼，同為文字處理工作的譯者，是不是也會有自己的文字風格呢？

  以前有位長官閒聊時，談到我們單位幾個譯者的文筆特色，說我的文字就像日本女人那樣清淡優柔而含蓄。那時，我們每天都有編譯文章見報，或是國際政論、或是軍情分析、更有天文地理、科技商情、風花雪月，這麼繁雜的內容，是如何歸納出我的文字風格呢？當時不解。後來我譯『失樂園』時，激情的性愛部份佔了很大的篇幅，我無權剝奪讀者知的權利，而且這也是此書的最大賣點，但下意識還是覺得內容太超過，因此翻譯時力求含蓄，淡化激情，果然是那種文字風格。不過，應該沒有失真，至少我那些不諳日文的男性朋友長官同事們都對此書產生了極大的共鳴、津津樂道。

跟艱澀的佛教思想奮戰了半年，都快忘記翻譯是如此愉快的事情了，收到出版社寄來的新書，那些愉快的感覺霎時復甦。

最近為了翻譯佛學研究書籍的需要，常常查找相關資料。那天，偶然看到古代翻譯佛經的情形，覺得蠻有趣的。

由於翻譯佛經都是國家的力量在主導，因此規模龐大、分工精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