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個月完成的一本書,在校稿的時候,大幅度更改了初譯的用詞,整個的感覺相差蠻多。雖說翻譯就是照著原文走,但是解讀原文時的主觀感受,會如實顯示在譯出的文字上,這也是同一本書讓不同的人翻譯,在都沒有錯誤的情況下,仍會給讀者不同的感受。因此,在翻譯的時候,如何解讀原文、從而譯出,是個蠻有趣的問題
通常,面對待譯的新書,我習慣從作者的角度切入。對於熟悉的作者,照著他的既定風格解讀,即使題材不同,也不會相差多遠。當然,這很容易陷入一種文字窠臼,使得譯出的文字漸老,沒有新意。也許有的讀者就愛獨沽一味,但也是讀者的我自己,有時候仍希望有耳目一新的感覺。
雖然有的作者也會寫出風格迥異的作品,但他們多半會刻意使用不同的名字,像詩文大家余光中先生就曾以「何可歌」的名字寫過多篇詼諧有趣的短文。但是當作者本身就有多重面向時,解讀和譯出之間,比較難拿捏。
例如這本書。作者北野武是以言語辛辣出名的漫才藝人、演員、益智節目主持人、電影導演,連續多部電影在坎城、威尼斯影展大放異彩,並以「花火」一片得到威尼斯影展大獎金獅獎。不僅演藝才華出眾,文筆也強,出了十幾本書。看了這麼多年有關他的報導記事,也看了不少他參與演出和自導自演的作品,感覺他就是一個我行我素、看似冷酷決絕、其實幽默、靦腆的人。
鑒於他向來語不驚人死不休的毒舌風格,起初我也選用誇張的語調文字,翻譯這本他確實以此風格自述父母家人的書。可是校稿時,我想到大多數讀者對他可能沒有太深的認識,可能不易接受以那樣的語調書寫父母。我又想起他很久以前導演的一部電影,「那個夏天,最安靜的海」,描述一個嚮往衝浪的聾啞男孩和另一個聾啞女孩的純愛故事,非常清新的一部電影,也透露出他內心的純真情懷。是了,在他故作冷諷的言語裡,應該藏著一顆孺慕親情的童心。於是,我改掉原來顯得有點痞的文氣,譯出人子的率真。
可見,即使對作者有些了解,在解讀原文的時候,還是要保持一點客觀的態度,否則,雖然不至於誤解原文,但是譯出的味道還是有差。至於陌生的作者,通常是以常識的角度切入,就我對文類的理解,揣摩作者想說甚麼、又對誰說,再選擇符合時代、讀者群(層)的文字、語氣,將之譯出。
原則上是這樣,但有時候解讀是一回事,譯出又是另一回事。我曾經譯過一位號稱擅寫女人的作家,但我在他的文字裡讀出很多的自以為是,於是在完全不離題的情況下,模糊掉他的大男人思維。還有一次翻譯日本人寫的中國現況,裡面也寫到台灣,由於我是走過警總管制言論時代的人,對涉及兩岸的敏感政治社會批判話題,下筆特別謹慎,譯出的文字雖然乾脆,但是文意多少都婉轉化,也懂中文的作者和他的中文秘書都沒有意見。
看來,在解讀與譯出之間,譯者在盡量忠實之際,難免受到一點主客觀因素的影響,結果的對錯好壞,也只有讀者和譯評家能判斷了。